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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掀开了中国当代艺术的遮羞布
2024-08-08人已围观
我们这一代,像一个青春期的一个孩子一样,背叛自己的父母,背叛自己的列祖列宗,去追寻另外的东西。我们放弃了汉声有将近100年之久,所以现在做这个汉声,正是因为呼唤汉声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杨键(汉语新诗代表性诗人之一)
这是近年大众很少能在非美术馆场域里见到的“深刻”的艺术展。
它是一场群展,但并不是简单地将一群艺术家的一些艺术作品聚在一个空间进行一段时间的公开展示,而是以作品为名,以艺术为介,努力践行一场具有启发性能和唤醒功能的艺术运动。
这场群体性的艺术行为不仅让“艺术”这件事似乎变得“有用”了,也更有了“趣”,另一方面,借力这件“事”,也让一群颇具乌托邦气质的“人”浮出了水面。
“尚未生成的汉声——中国当代水墨”展诞生过程存影
悲 情
这丝悲情,来自行业。
近几年,当代艺术的整体氛围不是很妙。机构退场、流量颓减、市场低迷、社交遇冷、地标变迁…一系列不利局势叠加AI的无情攻势和信息时代对精神世界的压迫,让原本根基就不稳的全球艺术圈内沉寂,圈外孤寂,新时代的危机可谓步步惊心。
中国当代艺术界的情势其实更尬。几十年的生长史算得上先天不足,一路向西无碍狂奔的时代福利早被挥霍殆尽,日常生活的物质膨胀反向加速着心灵空虚和情感麻木,内核的削减越来越成为前进桎梏。最重要的,是这一个世纪以来,我们没有创造出对世界艺术历史有贡献性价值的新内容。
于是,高速奔驰带来的“辉煌”来不及沉淀,因急于奔跑又赶不及反思,加上新标杆迟迟未得确立,人们内心深处得以依附的那颗轴心逐步虚化。更悲情的是,在思忖能否超越之前,“懂得自己”却率先成为新难题。没办法,吾国沉淀的历史之尘实在太厚,这段沉甸甸的“存在”若处理不当,或许就是新的“绊脚石”,如何看待和智慧运营便成为当代人更紧迫的事。
相对而言,面对AI的紧逼,国人反而相对淡定。中国艺术重“意”的属性导致其包容和开放的本能无比强大,所以从更大语境看,AI只是人类的一面镜子,我们在意的不过是如何通过这面镜子增强自己的感受力和创新力。因此,中国当代社会高度发达的前进内核并非单一的西方化,即全然抛弃过往只抱他人大腿,先入为主地把西方现代观念视为金科玉律,而是中国自己的现代化,一面向来路,一面常回望,在抵抗中心化、全球化、商业化话语霸权的同时,找到一条和传统、时代、国情均能有效结合的活化之道。
2024年中之际,“尚未生成的汉声——中国当代水墨”展在杭州揭幕。人可艺术创始人何勇淼联手学术主持杨键,集中展示了朱建忠、韩冬、张浩、魏立刚、杨键、靳卫红、一了、陈雨、廖建华9位艺术家近50件当代水墨作品,以充满反思的直击持续叩问全球观道,于历史与地方、世界与未来的多角维度中认真发问和积极回应。
它的绽放,恰逢其时。
今天,汉声已经逐渐式微到年轻人都不知晓的程度,作为这个时代的艺术家,我们有责任让汉声重新响起。
——参展艺术家韩冬
“尚未生成的汉声——中国当代水墨”展厅现场
悲 鸣
这声悲鸣,来自杭州。
最初,此展打动我的是“真诚”底色:动机真诚,核心真诚,方式真诚,呈现真诚,目标真诚。随着了解的加深,沉重的历史感悄无声息地袭来:刨去真诚,还有“厚度”。这份独到审美观的背后,藏有风花雪夜,隐着自然天籁,链接着庙堂之高和江湖之远,契合着国人推崇的隐匿与入世的复杂精神世界,暖意微微却恒久温馨。最终,源起叩问的责任感让我深深触动:这份沉雄幽远带着岁月沉淀的清明,能激活当代人心中埋藏已久的返璞归真。
危局袭来,首急要务是规避失控。这一过程中,建构自我主体性尤为关键。这方面我们的胜算其实不小,沧海桑田千万载,万物谢了又长生,悠久且繁华的历史自是最深厚底气。但它空空落落又满满当当,昏昏沉沉又明明白白。宿命般地过尽千帆,却只能是斜晖悠悠。“过去”是复杂的,前辈不只有辉煌,后人也不应只会歌颂。这个时空里,有朝堂,有江湖,有人生。忘记过去的人注定重蹈覆辙。“生活”里和“生活”外都是艺术现实,而每一份抉择和每一个答案又都隐含着新的问题。
峰隐世界驻地呼,运筹帷幄造天地。“尚未生成的汉声——中国当代水墨”展拟从“当代水墨”出发,回溯中国思想精神源头,通过呼唤“汉声”的方式,试图为突破中国当代艺术困境提供新的思考方向。这其中,“汉声”是最重要突破口,“呼唤”则化身持续性的艺术行为。
这自然不易。但无疑,能做成一些事,就有一定能量的释放。得益社会结构的打开,这批探索者努力在实践个体理想与时代诉求的交叠中探索着未来之启。正如林徽因早时之言,中国建筑有特别大的机会可以直接跨入西方所说的现代观念中去,但这种转化不会自动完成,而是需要全新探索。这类直接跨入性的原创探索,本质而言适用于中国几乎所有的艺术品类。“出”能心观天下,“入”可回归自我。此展一开,“士”“侠”“禅”“隐”等士大夫精神已然流续不绝,基于中国文人对经典传统精神的推崇而理想主义式的结群,折射出了中国知识分子波澜壮阔的百年精神迭变。
中国的禅与道在西方的艺术界和思想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并在现代艺术、当代艺术领域成果斐然,但是我们似乎更多地停留在文字性的游戏与自我修饰、标榜中,古人的深层智慧与精神,包括禅道等等并没有在我们的艺术中被赤裸裸地真实的爆发出来。
——参展艺术家一了
“尚未生成的汉声——中国当代水墨”展厅现场
悲 悯
这份悲悯,来自他们。
人,永远是最动人的细节。
为筹备此展,何勇淼思考了十五年,也筹备了好些年。为真实地从诸多细节中仔细攫取艺术初诞的那份悸动和澄净经年后的那缕温良,他率队亲至每一位参展艺术家的工作室,和他们深聊,看他们作画,反复进入第一现场,探取每位人物创作时最真实的细胞和最细致的情绪。如今,已很少有画廊主会如他般亲历亲为地“策”展了。不仅时间精力和财力的成本都太高,也非常考验一个人的姿态以及对待艺术的本心。
所以,这个展,也是一场关乎“身份”的修行。中国画廊业的生长史不过区区几十年,最初只是野蛮生长,尤以初代画廊主为典型,他们多因纯粹的热爱而攒局,各自建立机构后,不独以商业逻辑运作,因此难得地保有了一份对待艺术的简真之心。恰如魏立刚所说,让西方的东方学家和美术馆去推动中国的艺术,只是在给“汉声”做一个伪证,“人可画廊决心从根本上推动‘汉声’,这是具有使命感和接受考验的行动。”
愿和这样的画廊主与策展人同行的艺者自然内核同质。这次,参展艺术家既有人可艺术多年合作的老人,如韩冬、张浩、陈雨等,知根知底,底色已具;亦有从未合作过的新人,最典型的就是一了。“艺术终究是一个心灵的寓言,越是赤裸裸的坦诚朴素,甚至原始、野蛮,才会如孩童般的眼睛发见天地间的灵性。”生于甘肃皋兰的他现隐于嵩山,少时修习佛禅,由书入画,上世纪末以风格前卫的书法驰骋艺坛,绘画亦有极富表现力的个人风格。“每个人都应该以让自己感到自由的方式,去获得自由。”一了说。
“可能我们的力量很微小,但也在很努力地去做。”何勇淼自诩,自己这代人只是铺路石般的存在,“不可能马上建起高楼大厦,但作为铺路石,我们必须认真呼唤汉声。”漫漫十余载,这群人的聚集本身就是最好的说明。他们始终保有对当代艺术整体进程的思索:在全球视野中,究竟如何看待自己?自我又究竟如何看待外界?经过诸多有趣选题的洗礼和多次反复追问的锻造,在“衔接传统和现代”的信仰加持下,“汉声”主题渐渐延展出来,变成丰厚的文化生态样本和深入尘埃的中国文化关怀核心。
面对当下艺术商业的境遇和时代危机的咄咄逼人,这份真诚和这类从自身出发去关照世界的艺术行动必须点赞。
在当下这个特别艰难的阶段,有一位画廊主正在做一件充满情怀的事情,这让我特别激动。
——参展艺术家廖建华
人可艺术创始人、策展人何勇淼探访杨键工作室
人可艺术创始人、策展人何勇淼探访一了工作室
人可艺术创始人、策展人何勇淼探访魏立刚工作室
人可艺术创始人、策展人何勇淼探访陈雨工作室
人可艺术创始人、策展人何勇淼探访韩冬工作室
人可艺术创始人、策展人何勇淼探访廖建华工作室
人可艺术创始人、策展人何勇淼探访朱建忠工作室
人可艺术创始人、策展人何勇淼探访张浩工作室
悲 音
这缕悲音,来自当下。
他们反复提及的“汉声”,究竟是什么?
“许多年来,我都在考虑这个(汉声)问题。”对何勇淼而言,这场策划和执行也是一场个人呼唤汉声的过程,“比如我第一次到中原,特别是去河南嵩山,作为一个在江南杭州长大的人,我感到非常震撼。我认为汉声需要重新被呼唤,我们作为一个人,一个大写的‘人’的状态,这种尊严要呼唤出来。”
因此,展览标题中,“汉声”加上了前缀“尚未生成”,这是指“我们还不够自信,我们的主体性人格还没有完全形成,或者说我们抛弃了原来好的东西,去向外求,求了老半天,发现那个东西还不是你要的,这个时候,我们需要重新塑造观看世界的方式和我们的人格。”所以,此时“呼唤汉声并不是简单地往回走,也不是狭隘地往古典里去,而是要回到智慧本源,形成内观的超越。我认为中国当代水墨是真正意义上代表中国人,一个人,作为自身的一个现代化,向世界发声的最重要可能性,以便呼唤出那些能够与贾科梅蒂、罗斯科等精神互赏的艺术家。”
新“汉声”就此诞生。它既不是简单模仿传统,也不是西方艺术体系在中国的自然生产,而是积极呼唤,主动生产,反复锤炼,最终羽化成蝶。如中国传统建筑强调呼吸,但现在生态节能规范恰恰要求建筑内外必须通过一道隔离装置实现彻底的内外断绝,否则就不能节能,这完全和中国传统背道而驰。因此,如何通过深入研究和实践找到规范的缝隙,再探讨出一种全新方式,就是新时代艺术家一直进行的工作。
天地已如此,江流不暂停。今天,科技早已深入日常的细枝末节,共同生活是趋势必然,但你我终究是一个独立的精神个体,彼此的肉身、思维和情感始终渴望跳离现实的束缚以保持些许独善其身。AI攻城,全球疫情,诸多种种,皆是对人文主义者的最重大挑战。艺术从来就不是生活的必备品,但日常的某些时刻,我们却不能没有它。但这时的艺术并不是个人情感的小宇宙,而是指向通过艺术的方式重新回应今天生活的某种方法论,即运用艺术去做更实质化的平等交流和更有勇气的连接,不过度倚赖经验和常识,而是努力生产新知识,同时学会拒绝、警惕和断舍离。
“汉声以无我为第一义谛,汉声以超越为第一要务。汉声是无相之后的新面容,汉声是无欲之后的新人格,汉声是无念之后的新语言。汉声是无隔的,从心到心。”
——学术主持杨键《尚未生成的汉声》宣言
杨键《钵》 纸本水墨 119x84cm 2020
一了《语世系列》 纸本水墨 丙烯 173x92cm 2023
廖建华 《无意图》202402 纸本水墨 69X138cm 2024
陈雨《兰花》 宣纸水墨 181x97cm 2019
靳卫红《大浪》 纸本水墨 38x16cm 2023
悲 恸
这股悲恸,来自人间。
万水千山独往客,山穷水复孤来者。中国人对文化基因的渴求是血液中流淌的基本诉求,而“汉声”就是中国当代艺术家们渴望献给世界的一座东方苍山。
在何勇淼心里,大部分艺术家从学习传统起步,因不满意传统的束缚而转向西方,去学习当时有价值的内容再进行个体转化,这其中包含了双重内化:既学习了西方的优质内容,又重新过滤了传统文化精髓,孜孜以求的主体性也就顺理成章般诞生了:“‘汉声’,是直接跟个人最内在声音挂钩的,但它不是狭义的过去物,而是一个母语,是重新定义当代性,重新回到人本身思考,重新链接和全新塑造每个人内心最深处足以动人的东西。”在他看来,当代水墨的最重要价值不在表面的符号或观念,也不仅是把墨或纸当做材料,而是作为东方书写精神核心载体的本质,“我认为这个群体的艺术家是未来中国向世界发声最重要的可能性,无论蹉跎多久,他们都可以找到自己的‘汉声’。”
所以,“汉声”反复呼吁的“复兴”不是复制,而是“根脉活化”。它的本质,也不是简单地回到内心或故乡,而是回到源点后能够再次出发的新质能量,“这个‘汉声’如果能够呼唤出来,画什么其实并不重要,谁来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赋予一种内观的超越性。”何勇淼说。
屏风框起天人合一的融治,长廊连接着历史深邃的咀嚼,糅合成淡远的岁月回章。传统文明与现代文化之间存有诸多强大的超越力量,轻轻呼唤就会蜂拥而来。所以《汉声》创办人、中华民间文化守望者黄永松说“没有中国人参与的世界文化是不完整的世界文化。”汉语新诗代表性诗人杨键却很清醒:“我们有几千年的文明,过得只有五十年的日子。”这份认知是复杂的,故艺术家韩冬既有对倪瓒的理解与追问,也不乏对罗斯科色彩的共鸣与体悟。
柳宗元在《哭连州凌员外司马》一诗中有言“我歌诚自恸,非独为君悲。”作为亲历者,他们的反思几乎同步进行,重新审视的感受不仅是悲痛与同情,更有宝贵的勇气。或许,所谓勇气,不仅是跌倒时爬起来拍着胸口说没事,而是会思考为何摔倒,以及如何避免下次不因同样问题再摔倒。
时代之殇,可映万象。落日俯身,把人间的悲恸压了又压。
我们确要认真反思了。
汉声,归根到底,是关于你是谁?你有什么?你能拿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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