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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心为帅——宿利群先生其画其人
2024-07-25人已围观
纵观中国近代史,文学艺术的现代转型都是从语言变革肇始的,在白话与新诗运动中,胡适提出“话怎么说就怎么说,有什么话,说什么话”的诗体解放论,挣脱传统语言媒介的枷锁与约束,从而带动其后“白话诗”“语体诗”以及“朦胧诗派”“新月派”等现代诗派的繁荣与发展。在绘画领域,则是以林风眠与吴冠中为代表的“林吴”体系,对背离个体体验与物象本体、一味强调契合书法笔线趣味作为唯一价值评判标准进行了大胆的突破与创新,主张我手写我心,以毛笔、排笔、泼洒等带来更加丰富的笔、线、面与空间视觉体验。无论是林风眠、李可染、吴冠中、赵无极、袁运甫等,都是主张与强调这种个体体验的心物感应为圭臬,而进行大胆突破与创新的艺术家。
宿利群 泸沽湖印象 109.9×61.6cm 2020年
宿利群先生就是沿着这一路径成长起来的艺术家,他于1981年入读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特种工艺美术系壁画专业(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其后留校任教。他深受学院老一辈艺术家“大美术”理念的影响,在油画、国画等方面都有着长期的实践积淀,无论对画面笔线、色彩、空间结构的理解,他都不会认为是“油画”的绘画、“国画”的绘画,而只是绘画的“油”与“水”。这种“有什么话,说什么话”的“现代诗”白话方式,在观念认知与语言选择上,超越了中西传统艺术在门类与学科上对当下艺术感知与创作的羁绊,从绘画的“语源”上,把绘画还原为“质料”的媒介特性,通过水墨与油彩本身所呈现出来的视觉质感,超越水墨或油画在“语义”上的意义裹挟,从而进行艺术语言与精神感知的自我叙述与创造。因此,无论题材、媒介、方法,对于宿利群先生的创作而言都没有约束性,油画、水墨就如同画面中不同的线条与形色一样。 在宿利群先生的水墨作品中,例如《香槟小镇印象》《波尔多印象》《阿里山印象》《印象加州》《溪翁采得墨汁黑》,油彩作品《山映斜阳天接水》《秋风萧瑟天气凉》《夕阳流水花在开》《秋色浓颜风吹水》《丝管醉春风》《春风又绿江南岸》等等,其视觉经验与语言叙述方式所呈现的现代诗性意韵,散淡、清净、爽利与率性,常常令人回味与着迷。特别是在这些画面的细节中,我们常常能够发现某些不容忽视的精微笔触,看似随性,却蕴含着艺术家性情中桀骜不驯的某种精神风骨或人生主旨。
宿利群 腰粗如水始能凿 110.4x61.5cm 2020年
宿利群先生的作品,有如一首首自我叙事的现代诗,方寸内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逸笔草草,我手写我心,这其实也是中国传统文人绘画的精神要义,为感于心物而作,而不是拘于艺术门类与语言格律。这种类似现代诗的审美意蕴,必然消减“语义”层面上语言格式存在于空间的先在性,不仅是艺术家超越传统既定成规的一种认知表达,也是对画面空间叙事的解放。如其在水墨作品《泸沽湖印象》《腰粗如水始能凿》中,点、线都不是遵循“语义”层面书法用笔中的中锋与起承转合、而是倾向于水墨语言在“语源”层面上自由、随性的点染泼洒。就如现代诗一样,画面语言的表述既是对象性的超越,也是对象性的模糊。这种看似散淡与模糊的画面意蕴,却蕴藏着艺术家某种可自食其力的精神眺望,以及心绪安枕的东西,它隐含着艺术家对“人”在当下存在状态中的关切。 这种在艺术表达中对“人”的关切,使得他在作品中对于语言意蕴的营造,始终重于语言修辞的修饰运用,从传统意义上来说,绘画要以契合某些精神规范作为媒介的呈现基础,但现代主义之后,观念与媒介本身的多样丰富,拓展了美感愉悦性的边界,不同语言媒介意蕴的丰富视觉体验,替代了对媒介本身精微性的叙事。在当代艺术观念中,无论表达题材与媒介选择,画内画外,画内是视觉,画外就是语言所呈现出来的精神意蕴。宿利群先生以散淡、自由与率性的现代白话式语言范式,呈现出古人熟悉却末涉足的日常图式,创造出新的视觉经验与新的意蕴,其艺术创作最终作为其个体生命观、宇宙观和世界观的精神指向。
利群 尘埃中的个体 180x220cm 2021年
无论是绘画还是文学,言语与媒介是艺术家与世界沟通的重要通道,绘画作为最原始的视觉语言与媒介之一,它内涵着生命最丰厚的精神密码。无论什么五花八门的艺术招式,都是一个人生命观、宇宙观、世界观的视觉呈现。从今天来看,绘画对应于现实意义的呈现行为不外乎三种类型:第一种是策略型绘画,即绘画是一种装璜,一种包装,一种策略,它直面艺术已知的价值结果;第二种是信仰型绘画,它具有绘画的极性追求,对于绘画有一种殉道精神,绘画常常不是要获得艺术的结论,而是面对未知形成追问;第三种则是选择型画家,绘画是自我的人生选择,主张有什么话,说什么话,逸笔草草,不求人识,我手写我心,这也是中国传统文人艺术的精神要义。我认为宿利群先生是属于这第三种类型的画家。他热爱绘画,就必须要画出来,绘画就如他本人的性情一样,快人快语,心中有所感,就必须发之而后快。杜大恺先生说:“宿利群的所有作品都是其在工作之余完成的,工作抑或会成为寄托,抑或会因为其有意义而被钟爱,抑或会使人没有怨悔地付出,但工作不是你生命的全部,而且自始至终工作的压力都是真实的,这会使你时常寻找与工作有间离性的状态,甚至有时候会产生远离工作的渴望,画画就是宿利群用以从工作中解脱的选择。”对于宿利群先生而言,绘画就是他生命的一种选择,无论事务性的工作有多繁杂,绘画不仅是他生活与生命的一种选择,亦是他精神与心灵安枕的需要。因此,他在艺术创作中有能力对于艺术某些“确定性”强调的否定,在他看来,艺术不是艺术的那个答案,而是对作品所呈现出来的精神意蕴中“人”的关切。在他的作品中,虽然看不到对于“人”的任何形态描绘,但这就如炉子上的香气一样,虽然摸不着,却很让人入迷。 我们知道,艺术的背后都是“人”,艺术是“人”在创造行为中的感知模型,反之亦框生与内涵着“人”的认知与存在行为。因此,认知艺术就是认知“人”。中国古人在艺术评述中常常有类似知人论世的观点,孟子曾说:“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也就是说,欲解其诗,必知其人,知其所处时代。我看绘画亦然。
宿利群 丝管醉春风 45X83cm 2023年
宿利群先生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虽然我作为其学生辈的朋友,十几年前第一次见我时就称呼我为“兄弟”,听得我一愣一愣的。后来有许多机会与他经常见面,才更加了解他的确是十分有趣的一个灵魂,快人快语、爽朗锐利,属于那种不平则鸣、人骂我必骂人的人。与人交往,从不摆姿态,装腔势,他看的是人,而不是身份。我认为这是其人其画最核心的主旨,他的作品,从来不以某种“笔法”或“墨法”的姿态来彰显或消解自我感知经验中的率性而为。他不给自己某种身份设定,无论大人、孩子,无论身份、地位,只要是他过心对眼的人,什么人都可以能成为朋友。有一次,因国家版本馆的壁画工程,我与他一起随杜大恺先生去景德镇调研,镇上许多男女老少,无论保安、领导、艺术家、企业家、地摊小老板,一路上都亲切的与他招呼寒暄,杜师母逗乐地形容他为“宿满城”。我想,他生命态度与生活观念中的这种活泼清脱,心里看到的必然是形形色色的“人”,而不是那些高高低低的职业与身份。 也许正是这种对于“人”的关切,以及其个体生命欲望对“人”的开放与尊重,成就了他生命观中自我满足的精神安枕与滋养。呈现在其艺术创造中,无论艺术题材、语言与精神意蕴,皆是以心为帅的自我明晰与敞亮,通过现代诗式的语言叙事,重新获得了“人”原始与本真的自由与道德意识,在“话怎么说就怎么说,有什么话,说什么话”的真实、质朴与率性语脉中,彰显其艺术中自我经验对生活与生命关切的意义与价值。
何先球(画家、美术学博士、北京财贸职业学院副教授、清华大学吴冠中艺术研究中心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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